01亭江
福建闽江口,有一个叫亭江镇的地方,在上世纪90年代非常出名,当地的中青年妇女被人称之为“万八嫂”,各村子被叫做“活寡妇村”。现在,这些称谓早已随着浩荡闽江水冲入了太平洋,快了无痕迹了,只剩下一则则悲戚而又感人的故事在人们之间口口相传。
亭江这个曾经的“偷渡之乡”,也洗涮掉了粘贴在它身上小几十年的耻辱标签,取而代之的是“美丽侨乡”,路畅景秀,房大屋豪。
不过当地人气依然不旺,不是他们不生,而是他们的后代,几乎都是华侨了。目前,亭江镇的本地人口不到3万,而华侨人数却超过6万,在国内其他任何一地,都不可能有此奇观。
靠江临海的亭江人,几百年来,都有出国闯荡谋生的传统,但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是稀疏零星地出去。直到上世纪80、90年代出现了大规模的出国潮,这其中就出现了个奇女子—“萍姐”,可以说她改变了亭江的历史进程,改变了众多福建人的家庭命运,今天亭江华侨遍布世界各地的局面和她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本文讲述就是“萍姐”—郑翠萍的传奇故事,充满惊、奇、险,还有更多的黑加白。她的一生就连众多电视剧都难以囊括完整地拍出,远比想象中的离奇、精彩。
02一个女人
郑翠萍,年出生于福州马尾亭江镇盛美村,这个位于闽江口岸边的小村子,依山靠江,离海很近,因此,历代的村里人很早就懂得如何出海寻找生存资源,或捕鱼、或跑船、或到外国谋生。大家日子过得清贫甚至困苦。
在那个年代,作为家里五个孩子中的老大,郑翠萍的童年除了干活就是挨饿,不过好在他父亲经常受雇于轮船公司,跑跑国内或国际航线,多少会赚点钱来勉强维持一家生计。走南闯北的父亲每次回家,都会跟家人们说起跑船的见闻,特别是国外的奇闻异事,让年幼的郑翠萍心里充满好奇和向往。
在郑翠萍15岁那年,她父亲郑济良随远洋货轮来到了美国纽约的港口,趁着靠岸卸货时的混乱,他偷偷溜下轮船,隐入了繁华的纽约城,成了一名偷渡客。
郑济良去美国打工,其实是谋划了很久,毕竟那时在国内的收入太低了,一家子的温饱都成问题,偷跑到美国打黑工,收入确实可观,可改善家人生活。
在美国的郑济良,每隔几个月就会向家里写信、寄钱,告知家人自己在美国的情况,反正是报喜不报忧,这更让郑翠萍心中形成了对美国的美好幻想。
年,郑翠萍嫁给了隔壁村的木讷青年张亦德,次年,就生了个女儿。
年,郑翠萍通过关系,一家子移居到了香港。郑翠萍利用父亲寄回的积蓄,在在香港开了一家小百货商店,经营的不错。这期间,她老公也学岳父当年的路线,坐上一艘香港的商船前往美国,不过两年后,被美国移民归化局拘捕并遣返回香港。
年,美国政府发现了非法移民的郑济良,将他遣返。回到香港的郑继良,跟家人已分别了整整13年,再见时,女儿郑翠萍已为人妇,并且有了一个4岁大的女儿。
后来,郑翠萍又在深圳开了一家小服装工厂。至此,表面上看,她应该可以算是一名风光商人了,但其实并没有赚到什么钱。所以她们一家子依然向往着美国,毕竟在美国,发财的机会更多,即使靠着辛苦打工、省吃俭用,几年下来,也可攒到一笔为数不少的钱,但看着老公和父亲接连被遣返回来,她有点束手无策。
然而,不经意间,好运来了。
03出国
年6月,一对美国老夫妇到香港旅游,在郑翠萍经营的商店里购物,能说会道的郑翠萍仅用三言两语就取得了他们的信任。这对夫妇同意以“保姆”身份,帮助怀揣“美国梦”的郑翠萍去美国。
郑翠萍立刻前往香港的美国领事馆申请签证,虽然这个时候她已经拖家带口,不再贫穷了。
负责签证的官员问她:“你为什么愿意放弃在香港的一切去美国做一个保姆?”
“当我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我就知道美国是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家。在美国,人很容易生存,只要努力就可以过上好生活”,郑翠萍用背好的蹩脚英文回答,“我希望有一天可以把我的孩子接到美国。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未来,为此我愿意做一个保姆,也能做个好保姆”。
就这样,郑翠萍轻松地忽悠过了签证官,拿到了去往美国的劳务签证。
年11月17日,在香港初成气候的郑翠萍,放弃了与家人的安逸生活,赶在圣诞节之前,坐飞机途径阿拉斯加来到了纽约。
和无数怀揣“美国梦”的福州地区人一样,她并没去当保姆,而是和众多通过各种途径到美国的国人一样,也走她父亲10几年前的路子,来到了纽约唐人街。
郑翠萍和很多福州同乡一起摆地摊,卖杂货,打零工。没多久,就迅速融入了当地的福建人社区。
年,郑翠萍开始了自己的生意,她以每月美元的租金,在喜士打街B租下了一个狭小的门面,挂上“德信百货”门招。在纽约曼哈顿的唐人街众多的中文招牌中,这块白底黑字的招牌,是那么的普通,然而就是这块招牌,成了日后郑翠萍传奇一生的开始。
“德信百货”是萍姐在美国打拼出来的第一家店。门面不大,主要针对当地华人卖些衣服和廉价日用品。透过橱窗里摆着的各种服装和杂物,从街边经过的华人们就能看见柜台里的郑翠萍。店开起来没多久,郑翠萍把丈夫和大的孩子也接到了美国,而她的老公则和他人合伙开了一家福州小吃店。
郑翠萍没上过几年学,也不怎会说英语。可是她为人热情,乐于助人,很多在唐人街打工的福建人,在闲暇时,总喜欢聚集在这家店里,除了购物,他们会聊天叙旧,打发时光。
时间久了,到郑翠萍店里坐坐,成了那些背井离乡人的一种习惯。郑翠萍平日里穿着围裙坐在柜台后,像个贴心的大姐建议这些福建来的乡亲们要好好学英语,努力挣钱,有机会也把家人接过来。
就这样,这家不起眼的商店,成了大家交流信息、发发牢骚、寻求安慰的好去处,郑翠萍也成了这条街上颇受人尊重的姐,大家都改口叫她“萍姐”了。每当遇上问题,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找萍姐,而她也总是乐于提供帮助。
有的夫妻因为工作繁忙,无法照料在美国出生的孩子,萍姐便借着每年去香港进货、探亲的时间,顺手把这些拥有绿卡的孩子捎回中国,交给留守在福建村子里的长辈照顾。有的因为初来乍到没找到工作,萍姐也会小额借钱给他们,说等有条件了再还。
之后的几年里,萍姐陆续把弟妹带进了美国,显得能耐。于是,就有人让她帮忙把人从国内带出来,当然主要是靠偷渡。
04偷渡
对于偷渡,萍姐太了解了,他父亲、老公不就曾偷渡来过美国吗,并且在萍姐身边的人们,日常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移民与偷渡。80年代,他们对美国的移民政策有着非一般的敏感,只要大洋彼岸稍有风吹草动的政策放宽消息,总会在第一时间传回福建。
这下,萍姐顺水推舟当起了掮客生意,成了个小“蛇头”,萍姐的第一单生意是帮自家最亲的5个20岁上下的亲戚带进美国,接着帮着福建老乡或者唐人街的邻居接应一下,打个前站什么的,从中分点费用。
“人蛇”、“蛇头”是地道的香港用语。早年,不少大陆人是像蛇一样,屈着身体藏在甲板里乘船偷渡到香港的。因此,香港人就把偷渡者称为“人蛇”,而组织偷渡的人,则被称为“蛇头”。
在之前几十年,福建沿海地区,蛇头是个职业,能把偷渡生意做大的蛇头老板,是人们敬仰的对象。每一个偷渡者的背后都有一个掌控全局的大蛇头,他们一般都是早年出国的先行者,拥有外国的国籍或者长期居住权。
慢慢地,郑翠萍发现想偷渡到美国的福州地区人越来越多,加之这生意挺来钱,于是便发动家人一起上,形成了一条龙服务。她从“小蛇头”变成了“大蛇头”,出于安全、能力考虑,刚开始每次操作的偷渡客不超过10人,由郑翠萍和家人亲自接应。
当时,从福建亭江、长乐偷渡到美国,行情费用是一万八千美金,出去的都是青壮年男子,因此他们留在国内的女人,被称之为“万八”嫂。几年过后,她们手头上都有不少老公从国外寄回来的美金,“万八嫂”就成了富婆的代名词。
出于“蛇头”间的竞争,售后服务显得格外关键。萍姐一般要求偷渡客必须预付美元的定金,如果活着到达美国,再交1万6千美元余款。萍姐通常是将“人蛇”直接带到自己的商店后才收尾款。对于这些偷渡客而言,萍姐的德信百货店象征着一段跨国旅程的结束,也是一段艰难新生活的开始。
在萍姐的这些买卖中,有一位叫做翁玉辉的人不得不提,他事关萍姐的最后下场。
05翁玉辉
年,29岁的亭江人翁玉辉,也决定去美国赚钱,他的妹夫经萍姐的帮忙,已先期到了美国。那时在美国打工,一个月的工资就差不多等于福建这边农民一年的收入。
翁玉辉通过萍姐的中学老师,联系上了萍姐。萍姐对翁玉辉开价依然是1万8千美元佣金,先付,剩下的必须由翁找到一个在美国的担保人,确保其到达美国以后可以及时把剩余佣金支付清。
按照萍姐的指示,翁玉辉拿着一封从危地马写来的信,到GAJ申请办理护照,理由是:写信的人是他的远亲,让翁玉辉去探亲。
他的出境申请很快被批准,成功拿到了护照。
几周后,在深圳,一个矮个子福建女人来到翁玉辉面前,是萍姐的妹妹。萍姐妹妹领着翁玉辉和其他福建老乡一起穿越边防线,来到了对岸的香港。
她给他们进行了一次从头到脚的大改造,翁玉辉穿上了干净整洁的西装,头发被精心修剪,还戴上一只手表,让大家看起来像个准备出国洽谈生意的商人或是出国探亲、旅游的富人。随后,翁和其他的偷渡者被带到一个两室的公寓,由郑翠萍的弟弟郑美杨接收安排。
一切妥善后,郑翠萍出现了,也许觉得翁的家人有钱,或萍姐那时正缺钱,她告诉翁玉辉的妹夫,翁至今拖欠佣金,在他把钱还清之前,她不会送翁去美国。翁的妹夫过了些时日才把拖欠的钱补上了,翁玉辉因此比同一批偷渡者晚了一个月才动身。
飞机从香港启德机场起飞,降落在危地马拉,刚刚还西装革履的翁玉辉他们,转身就被塞进汽车后备箱,他们要行驶3千多公里,穿越整个墨西哥后,前往美国洛杉矶。
在墨西哥的途中,翁又见了郑翠萍一面,郑鼓励他和同去的人说:“这是你们旅程的最后一站,要有信心。”
当翁玉辉到达洛杉矶的时候,郑翠萍和丈夫迎接了他们,说:恭喜你们,你们到了美国。然后发给每人一张前往纽约的机票。郑翠萍夫妇俩坐在离翁玉辉们很远的位置,防止偷渡者被抓连累到她们。
到达纽约以后,郑翠萍将这些人安置在一个公寓里面,然后给这些偷渡者的家属逐个打电话收取佣金,收到钱以后才可以离开。
安全抵达美国纽约的翁玉辉,来不及激动,就要面对眼前的生存压力。为了来美国,他已掏光了家里所有的存款,还背了一身债。翁玉辉从早到晚不停做工赚钱,期间郑翠萍还介绍其去自己叔叔的一家外卖餐厅打工,翁玉辉闲来无事便去郑翠萍的店里聊天,打发无聊的日子。
早年的郑翠萍和她的偷渡者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联络。很多人完全不会英文,且没有一技之长,非法身份又无法找到正式工作,郑翠萍都会帮他们介绍工作或临时小额美金救济周转一下,因此,很多人对萍姐心存感恩。
众多的亭江、长乐人也像翁玉辉一样,在萍姐等蛇头的操作下,陆续来到美国。郑翠萍的偷渡团伙主要以家人、亲戚为主。每个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从接应、运送、坐船、坐飞机,一条龙服务。就这样,大把、大把的金钱入了她的口袋。萍姐几乎将她的老家亭江盛美村一半的人,都送到了美国纽约。
萍姐家族的生意越做越大,不过,也并不是没栽过。
06做大
年和年,张亦德因两次试图携带大量没有申报的美元现金入境,而被查没过,被记入黑名单。
年,美国FBI调查一起因偷渡死了人的案件,盯上了负责接送“人蛇”的张亦德,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郑翠萍。法官判了萍姐6个月的刑期,萍姐认罪,并自愿给FBI提供信息,以换取宽大处理。
在FBI眼里,萍姐是否是“偷渡女王”可能并不是最紧要的问题,萍姐与纽约华人黑帮之间的关系,才是他们最想利用的。
6个月后,萍姐出狱。FBI派出一名叫李皮特的年轻广东裔探员,和萍姐保持联系,以及时获取信息。
萍姐很快就把李皮特搞定,两人聊得很开,关系甚是密切,萍姐大女儿结婚时,还曾邀请李皮特参加婚礼。
当然,萍姐也很配合,向FBI提供了不少真真假假的线索,不过大部分都是她竞争对手的信息。后来,李皮特突然接到上级命令,要他停止再和郑翠萍接触,再然后李皮特似乎人间消失了。
那时,大多数偷渡客,没有合法身份,无法也不敢开设银行账号。他们在美国辛苦劳作,只要一赚到钱后,就得想法设法寄回国内,一是还债,二是改善家里妻儿老小的生活。如何把钱寄回去也是个问题,还有,即使走正规渠道,但当时官方汇款渠道的汇率和到达时间也令人心烦。
聪明的萍姐,立马发现商机,她以德信百货店为据点,开展帮人寄款到国内的业务,当然要收3%的汇款佣金。当有人要将钱寄回福建时,可以将美金带到店里,交给萍姐,留下亲属的姓名和联系方式,然后换取一串密码。
当年偷渡最严重的地方
2-3天之内,在福州各地,就会有人骑着摩托,出现在福建收款人的家门口,这边家人只要和来人核对完密码,就能收到和亲人在美国交给萍姐数额一致的美钞现金,速度不可谓不快,由于给福建华侨减少了很多寄款麻烦,“萍姐”的口碑越来越好。
当然,钱并没有真正流动,那时,郑翠萍在福州、香港、纽约有广泛的人脉,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在三地都积累了一定的财富,可以做到这边收,那边付;同时也可在美元和人民币之间轻松兑换,这说白了,就是起了地下钱庄的作用。
萍姐做事有着自己的原则,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都得按照她的规矩来。即使是很亲的亲戚,偷渡成功后,都必须交足剩下的偷渡费;假如偷渡客付不出尾款,萍姐就会收留他在其控制的餐馆打工,以期在两三年后还清债务。
自从搞了放贷生意,如果不能按约定交纳偷渡费,萍姐一般会让对方向自己的地下钱庄借高利贷还钱,从中收取30%的高额年利息。假如路上出了意外,萍姐也会向死者的家人支付一笔丧葬款,其后还会定期向其家人汇款,以保障丧失劳力的家庭能够正常生活,似乎还挺有人性的。
据后来的公开报道,萍姐最初几年从美国汇钱回国内的钱高达数百万美元。随后的几年,这个数字还急剧增加,至于实际进入福建的外汇数额,没有人能完全统计出来。
至此,萍姐的偷渡、地下汇款、放贷三条发财路径彻底构筑完成,不过都是见不得人的违法勾当,只能偷偷地干。
有了众多的赚钱渠道,萍姐还是不满足,她总觉得还差些东西。
对,萍姐差的是人身、财产安全和如何把生意做大、做稳。
大家会经常听到,说美国唐人街有华人黑帮横行,动不动就拿着枪上门收保护费。
这不,萍姐也摊上事了。
07遇到危险
当年,还叫郑翠萍的她,在唐人街的店铺刚刚开张,就有人上门刁难,不懂行情的萍姐给来人包了一个红包,哪料被来人摔到地上,扬长而去。第二天晚上,门口招牌就被人砸了,只好重做一块补上。一周后,招牌又被砸烂了。
砸招牌,只能算是警告而已,接下来,当然是更暴力的招式了。
一天,黑帮把枪口直接对准了郑翠萍和塔的一对儿女,孩子们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都吓得浑身发抖。
萍姐当时不可能不怕,不过,她还是强作镇定对福青帮说,“请不要吓唬我的孩子,拿枪指着我就行了。”
他们从萍姐家拿走了2万多美金。
本以为这次抢劫后,就可以平安无事了,但谁知对方已经完全盯上了郑翠萍一家。以后,黑帮就常常上门,但每次来到人都不一样。
年,发了财的郑翠萍,为了让自己的偷渡生意更好地发展,豪掷现金万美元,买下东百老汇大街47号一栋5层的砖房,一层装修成名为“榕信酒楼”的餐厅,二层则是加大版的德信百货店——新香港百货,她还以同乡会的名义,专门搞了一间办公室,作为她接应偷渡华人、办理各种业务的地点,剩下的楼层拿去出租。
这栋楼房正好与某国内银行华埠分行隔街相对,相隔不过几十米,因为萍姐地下银行的效率极高,一度使得对面银行的生意变得十分萧条。
有一段时间,租在萍姐楼上的会计师、律师事务所,也开始陆续被帮派分子勒索,帮派分子一来,他们就吓得打电话给房东萍姐,让萍姐上去交涉。
那时郑翠萍才30多岁,说不怕这些劫匪是假的,他们都拿着枪,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但总有人得站出来。由此,萍姐和黑帮有了更多的交集,但还谈不上合作关系。
08路线
随着生意的扩大,偷渡路线和策略发生了调整,蛇头们开发出了一条最便捷的偷渡线路。
偷渡客大多被安排从云南出境,穿过毒枭控制的金三角,进入泰国。蛇头们买通泰国负责检查护照的官员,让这些持着假护照的人可以轻松登上飞机,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当偷渡客降落在纽约,会先躲进厕所撕毁护照和签证,然后声称自己要寻求庇护。移民局在他们没有身份证明的情况下,很难把他们送回中国。
“世界各地都有华人。我们怎么知道这些人是来自中国?”当年负责庇护事务的官员说。
再说到翁玉辉,就是萍姐在84年帮忙偷渡到美国的那个年轻人,经过几年的打拼,混的不错。当然,债务肯定早就还清了。
年的一天,翁玉辉走进萍姐的德信百货店,像往常一样,萍姐正站在柜台后面。
他拿出了3万美金,递到萍姐面前,说要把这些钱寄到曼谷。
在过去,翁玉辉一直都只寄少量的钱回家,这回突然拿出巨款,很反常吧。
萍姐突然想起,很长时间以来,翁玉辉似乎一直对蛇头的生意很好奇。
每当他看到萍姐时,都会追着问一些相关的事情,比如谁是大蛇头,偷渡这门生意又是怎样运作的。那时泰国曼谷,可是偷渡产业中的关键环节。
萍姐打量着翁玉辉,带着玩笑的口吻,笑着说:“现在你是我的竞争对手了。”
翁玉辉也只笑笑。大家都明白,彼此彼此。
然而,泰国偷渡线路运作没多久就出现麻烦了。
美国政府发现后,在泰国机场安排了大量专家,专门检查不合法或伪造的签证。几乎一夜之间,这条最顺畅去美国的路,一下子被堵死了,偷渡活动很快陷入停滞。
但来到泰国的人数并没有因此减少,蛇头不得不把这些人安置在机场附近的安全屋内,等待适合的时机再行偷渡。那段时间,机场附近的安全屋都被挤爆了。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可泰国机场的严查仍然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偷渡客们愈发焦躁不安,冒险偷渡第一站就出了问题,哪能不着急。
身在纽约唐人街的萍姐,得知了现状后,她开始思考一种的新的运输方式—船运。
在机场严查之后,船运理所当然地成了蛇头们的一个新选择。陆运人数少,时间快,安全系数高,队伍也更好控制。但海运,成本更加低,一次跨海大船可运送几百人,带来的利润更加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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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渡及起衍生产业带来的高利润,吸引了越来愈多的人加入到了这个队伍中。海运偷渡客是阿琪他们先搞起来的。
阿琪在美国华人圈里赫赫有名。阿琪在当时的黑帮大佬陈锦泰于帮派内讧中被杀后,接管了“福青帮”。24岁就成为了福青帮的头领。靠黑帮起家,他知道抢劫和绑架能赚的钱始终有限,而同一区域的贩毒又面临着激烈的竞争,若不小心被逮住,刑事处罚能让人吃不了兜着走。经过一番考虑,他看上了偷渡生意。这里要特别说明下,“福青帮”是指福建青年组成的帮会组织,而不是福清帮”。
一位福青帮的小头目回忆说:“这是比贩毒更好的生意,利润更多,风险更小。如果你被抓了,就马上认罪,只要坐6个月牢。而且,你的货物自己会走路。”
阿琪他们创造性地建立了“福州-塞尔维亚-欧洲-美国”这条中国人蛇偷渡黄金线。买通塞尔维亚的一些官员,让偷渡客可藏身于货柜,经塞尔维亚偷渡到欧洲,再坐货轮到目的地美国。当然,也和其他蛇头合作,多条路线同时进行,分散风险,赚取更多利润。
他们先让船在离美国海岸几百英里的公海停下,然后运用自己在美国的黑社会网络,派出快艇或小渔船接应。然后将偷渡者们送上海岸。这种方式的经济效益十分巨大,一艘货船每次可以装载几百个偷渡客,每一个偷渡客需要交纳两、三万美金的费用。
09合作
船运模式的暴利显然对郑翠萍产生了吸引力,萍姐决定不计前嫌,和阿琪他们一起来做船运偷渡生意。
年9月,萍姐派人来到距离德信百货不远的一间小公寓,“福青帮”首领“阿琪”就住在这里。自那次入室抢劫、枪指脑袋之后,萍姐和阿琪两人就没什么直接的交集了,因此,萍姐这次先派人和阿琪联络、通报下合作意向。
接着,萍姐主动给阿琪打了个电话。说有一艘大船正要靠近美国,想让他帮忙“卸货”,想知道阿琪的“卸货”方法是否安全。
谁会跟钱过不去,阿琪赶紧在电话里道歉,说:“对不起,萍姐。每个人都有年轻的时候。”
电话里,萍姐似乎并不生气,语气缓和地说:“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谈生意。”
在这通电话的结束后,萍姐同意支付阿琪75万美元作为“卸货”的工钱。
第一次与阿琪的合作进展得十分顺利,福青帮负责用快艇将郑翠萍的人蛇接到岸上,再用货车将他们送往位于布鲁克林的仓库里。
阿琪打了个电话给萍姐,说“卸货”成功。萍姐赶紧让自己丈夫张亦德去仓库里把客户接回来。她另外还准备了个大红包给阿琪,里头装着3.8万美金。
这次成功合作,让两人建立了伙伴关系,没过多久,在寄钱回家这方面,郑翠萍给福青帮成员们一个折扣佣金。他们不但存在着业务往来,还互相为对方提供保护。在萍姐被抓的前十年时间里,萍姐的高利贷生意一直由福青帮进行催收。
萍姐的名声在唐人街就是一张金字招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闽籍社团里,大多数人都欠着她钱,对她是又敬又怕。
甚至,有一次福青帮和广东帮在曼哈顿的唐人街发生冲突,还是报了“萍姐”的名号,最后双方才同意各退一步,平息了斗殴。
与福青帮的合作将郑翠萍的黑色生意推到了顶点,同时也让郑翠萍的黑社会色彩愈发浓重,且难以脱身。
前头说了,翁玉辉也在做偷渡生意,在他发展最快的时候,赶上了美国政府派人到泰国机场加强证件检查。他、萍姐等蛇头们的很多客户被迫滞留在曼谷。
最终,翁玉辉发起了一场蛇头会议,讨论如何解决泰国危机,萍姐受邀参加。
这场会议决定用船将滞留泰国的偷渡客送到美国,他们找到了一艘名为NajdII的船只,翁玉辉占了其中的30个位置,萍姐占了20个位置,剩下的空间,租给其他蛇头。
可以说,这是一艘将各家蛇头客源打包的联合偷渡行动。
郑翠萍和翁玉辉等其他蛇头合作的货船航行至肯尼亚的一个岛时,搁浅抛锚了,船上的几百个人蛇被搁在岛上。后来又有另一种说法是,因为“蛇头”前一单生意价钱未谈妥,途中故意便将部分“人蛇”滞留在肯尼亚这个小岛上。
翁玉辉和郑翠萍几个决定共同出资,去找阿琪帮忙重新购买一条船运送这些搁浅的人蛇。
阿琪找到了另一个台湾蛇头李鹏飞,由他从新加坡买船。作为交换,阿琪包揽了快艇接应的工作,且事后可以拿到很高的报酬。
李鹏飞找来的是一艘锈迹斑斑,看上去早就应该报废的旧船。这艘船出厂于年,船长45米,本来是一艘货轮,没有什么生活设施,根本不适用来搭载旅客。
年2月,这艘船在福州靠岸,然后在泰国搭载约90名非法移民,再驶往肯尼亚的小岛接送滞留在那里的人蛇。
萍姐起初接到了翁玉辉的电话,告知自己的20位客人都安排好了。
几天后,萍姐再次接到电话,“20个人,只有2个人上了船,其他人都拒绝上船”。
没上船的客人认为船太小、太破了,不可能到达美国。他们想继续滞留在肯尼亚小岛上等待,冒险再博一把。
萍姐很生气,认为翁玉辉无能,坏了自己的名声和计划。
10金色冒险号
这艘载有名偷渡客的船只再次启程了,不过船名变了,船员用白色油漆在船身写上了GoldenVenture,即“金色冒险号”。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很悲催了,都成了一次有名的历史事件。下面是美国《侨报》在时隔20年后,采访当年亲历者的报道中的一段,再现了当年惊心的一幕。
刘荣贵(应采访者要求,姓名用化名):我是长乐人,家中兄弟姐妹四个,我最小。没读几年书,上到小学四年级就不学了。27岁那年,村里很多人到美国,我跟父母说在家也没什么出息,想到美国闯闯。家里穷,没钱把四个孩子都送出来,父母、哥哥姐姐疼我,就把机会让给了我。我那时的偷渡费是2万美元。船舱是畜生呆的地方记得我在福州一家旅社集中后,坐飞机到云南,从云南爬山到缅甸,从缅甸进入泰国,最后在泰国乘上船。当我第一眼看到那船时,感觉它就是一艘破破烂烂的货轮,和其他偷渡船一样,它也进行了伪装,缆绳、空集装箱被堆放在甲板上。泰国并不是该船的第一站,我上船时,船上已经有三四十人了。船从泰国出发后,还一路接人,直到最后装了多人。我们都住在底舱,底舱昏暗、狭窄,虽然有厕所,但那么多人用,臭气冲天。多人挤在里面,身体的酸臭味和排泄物的气味混在一起。上船时给每人发两床被子,一床垫在下面,一床盖在身上,到最后,肥肥大大的虱子在人身上、在棉被里到处爬,那真是畜生呆的地方!要命的是,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必须在底舱呆着,一呆就是几天甚至十几天、大半月。
“金色冒险号”这艘破船一直坏,一路走走停停。
在船上好几个月,大家经常为了淡水、女人、公仔面、赌博而大打出手。大海上航行,淡水就是生命,可淡水的补给经常不够,最困难的时候,10个人就发一瓶矿泉水应急。水不够,就常发生抢水,我曾听说有艘船上因为一杯水,就出了一条人命。没有水就意味着也没有饭吃,记得有一天,大家渴得、饿得实在受不了了,集体用手猛敲打船板,逼着船长打开雷达,寻找雨区。而平时为了避免被发现,船在航行时都不开雷达。船到了雨区,大家冲上甲板,七手八脚,一边把大帐篷打开接雨水,一边嘴巴朝天,让雨水灌进来。当雨水进入我的嘴巴时,我整个人要瘫了,我拼命张大嘴巴,久久都不肯合上,就觉得嘴里的水还是太少太少!除了水,船上打架最多的就是为女人。可以说坐偷渡船出来的女人几乎没有完整身子出去的。一方面,男人寂寞找女人,另一方面,女人为求生而委身。人到了那份上,最本性的东西都暴露出来了,女人开始都是被迫的,但一旦委身后,她们竟然发现了好处,比如:淡水有保证了,食物有保证的,可以不睡在统舱了,可以坐到甲板上高声谈笑了。后来,她们也泰然处之了。甚至个别人还因攀上小蛇头、打手而趾高气扬,对统舱里的男人一副看不起的样子。你问我既然坐船出来的女人都有如此境遇,她们的家人或她们自己为什么还愿意花钱坐船偷渡出来?据我了解,一部分是被蛇头骗了,开始时说到泰国后坐飞机到美国,等到了泰国,再告诉她们,没办法坐飞机了,只能坐船,不肯上船的,叫打手打,逼着她们上船。还有一种是家境贫寒的女子,那时坐飞机和乘船差美元,没钱人就选择了乘船。“金色冒险号”到玻利维亚又坏了,停了好几个月,有几十人实在受不了了,就从船尾跳海逃走了。
最后再次出发,驶往目的地纽约。当船靠近纽约公海时,并没有直接开进去。我从打手们的聊天中得知,他们原计划让羊头湾的渔船出来,把我们接进去,但一直联系不上。没人出来接我们,我们在纽约外的公海来来回回地兜着,大约兜了7天,船上的水、食物一天天少了,大家着急、害怕的情绪一天天严重了。为了求生,几个长乐人组织起来,跟船长交涉,希望他把船开进美国海域,但遭到船长的拒绝。船长说,还在联系前来接应的人,希望大家耐心等待。有天晚上,突然有人发现船漏水了,大家一下子慌了。没有吃、没有喝、船又漏水了,眼前只有死路一条。用打手们话说,人蛇发生了“暴动”。在几名长乐人的带领下,大家抢过小蛇头、打手的枪、刀,把他们捆绑起来;有人动手撬了船长的保险箱,把钱抢走了。有人逼着船长靠岸,有人把棉被抱上甲板,在甲板上点燃起来,有人脱下衣服,在甲板上用力挥舞……。那时,我们不怕被抓,我们希望被人发现,我们要人来救我们的命!船终于向纽约方向行驶,我们终于看到灯光了!几个自认为水性好的渔民跳下了船。他们以为离岸很近了,可以游到。毕竟这趟行程历经千辛万苦,快到美国了,他们不甘心被抓了又送回去。可是他们真的不知道6月纽约的海水有多么冰冷,不知道到离岸边还有那么远,后来我听说从他们跳海的地方到岸边小船还要开半个小时。看着跳下去的人一个个不见了,大家心更慌了。突然,我们听到头顶上直升飞机轰鸣声,接着,我们看到有船只远远地向我们驶来。当听到有人向我们喊话时,所有人都非常高兴——“我们的命保住了!"船只向我们靠近,大家非常自觉,双手抱头站在甲板上等待执法人员上来。执法人员上船后,让我们排着队下船,在海滩上,一个个报上自己的名字,让他们清点人数。接着,我们被分批送往不同的监狱。我被送到纽约白原市附近的一所监狱,进了监狱打了指模后,我们就有吃的了。20天左右,我被亲戚保释出来,我是第一批被保释的人之一。出来后,我就到芝加哥一个朋友开到店里打工,从打杂开始,后来做炒锅。
……活下来了,孑然一身,孤独人生。你问我拿到身份没有?一言难尽呀!
6月6日凌晨2点,载有名中国偷渡客的“金色冒险号”,闯入了美国纽约皇后区洛克威(Rockaway)海滩。
初夏海滩寒气逼人,海面又深又黑,一个又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船舷边,接连跳进冰冷刺骨的海中,向着闪烁着灯光的海岸游去。
执行警戒巡逻的美国海岸警卫队,很晚才发现这片熟悉的海上,漂浮着的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随着浪涛时起时浮,不断向岸边涌来,有人踉跄着终于游到了岸边,有人被潮水冲上岸后已是一具没有生命迹象的尸体。
美国海岸警卫队紧急呼救,抽调人员,一边围捕,一边救援这些不速之客。天色渐亮,警卫队员看清了这些浑身湿透、精疲力尽地站在海滩上瑟瑟发抖的偷渡者,以及他们背后的搁浅货轮,船头写着的就是“GoldenVenture”(“金色冒险号”)。
经事后查实,当时船上共有13名船员,名来自中国大陆的非法移民,其中男性名,女性24名,大部分是福州地区人,少数来自浙江省。最终有10人溺水死亡,6人乘乱逃脱。其实有许多人游到岸上时,警察还没赶到,按理说有机会逃掉,但游完后,手脚都冻住了,根本走不动。
纽约电影制作人柯恩(PeterCohn)有感这段不凡历程,花了10年心血把这段事迹拍制纪录片《金色冒险号》。
11鸟兽散
““金色冒险号”偷渡者抢滩登陆的消息,马上在当地电视新闻上滚动播放着。
那天一大早,翁玉辉就急匆匆走进纽约东百老汇47号的“新香港百货商店”。而萍姐也正呆呆地盯着电视屏幕,播放的画面正是那艘搁浅的货船随着上涨的潮水缓缓摇晃着。
过了许久,萍姐默默地对翁玉辉说:“咱们这次运气不好,你应该出去躲一段时间了”。
但萍姐还不知道,这艘船上她仅有的2名乘客,有一名已经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神通广大的萍姐也无能为力,还有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帮阿琪又到哪去了?
原来,在这不久前,福青帮出大事了。
那段时间,福青帮发生内讧。阿琪下令进行两起清理门户的谋杀行动。
之后,阿琪被警方通缉,他偷偷离开纽约,回到老家福建亭江英屿村避风头,把福青帮交给了亲弟弟阿旺和阿昆管理。离开前,他再三嘱咐弟弟记得去接“金色冒险号”,萍姐和其他蛇头都指望着福青帮来进行卸货。
就在“金色冒险号”靠近美国领海的五月份,叛变的帮会成员闯入阿琪弟弟家中,阿琪的两个弟弟当场被射杀。
失去了首领,福青帮变得一片混乱,面对接连发生的命案,美国警方也对剩余的福清帮成员进行清剿,福清帮顿时作鸟兽散,再也没人去顾及已经接近美国东海岸的“金色冒险号”。
闽江边的金刚腿,福建人坚毅的象征
在唐人街,翁玉辉不顾一切地想找一个能派船接驳的人。但很快发现,福青帮成功地垄断了东海岸所有的接驳生意,以至于没有人能够顶替。
他只好冲进了萍姐的商店里,请求支援。
见到翁玉辉,萍姐淡淡地回了句:“我只有两个人在船上,帮不上忙。”
一周后,经过五天航行的金色冒险号从东海岸出发,抵达了北大西洋一个预先安排好的航海坐标。他们本来应该在这里与福青帮的渔船会合。但船长无法通过无线电联系到接应的人。
他们找到了翁玉辉,得知福青帮已经陷入混乱,不会有人来接船了。翁玉辉建议金色冒险号掉头,先补给,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就这样,飘荡在大海上的已达天的“金色冒险号”,最后出现了前头所述的强行冲滩,继而发生惨剧的状况。
金色冒险号抢滩事件,引起了全美国极大的震惊。几个小时后,纽约当局宣布,福青帮的阿琪是主要嫌疑人。华盛顿方面发出信息:不遗余力地追踪策划“金色冒险号”航行的人,把他们拿下。
之后,19名福青成员被逮捕,与“金色冒险号”和偷渡贸易有关一大批主要人物全部抓捕归案。
在福青帮成员被围捕几周后,FBI突袭了东百老汇47号。但那里空空如也,萍姐早已逃走。在商店里,特工们发现了用于制造假证件的覆膜机和来不及交给客户的身份证件。
年8月,逃到大陆的阿琪被FBI设计引诱到香港,继而被抓获送回美国。
最后阿琪选择与美检方合作以换取减刑。因此,尽管他背负命案,仅被轻判20年监禁。
翁玉辉最后在纽约被捕,被判10年监禁和25万美元的罚款。
12被捕
年春节,隐匿已久的萍姐,从香港回到了福建亭江盛美村,她终于能休息一段时间了,但依旧没有停止自己的生意。
不过,郑翠萍后来辩解说,这次回乡和“金色冒险号事件”无关,而是受到了其他黑帮分子的敲诈勒索,危及生命安全,才回到亭江老家的。
“金色冒险号事件”并没有让郑翠萍的声誉受损,当地找她帮忙偷渡赴美的人依旧络绎不绝。郑翠萍在盛美村,继续遥控着自己的偷渡网络。到了年,她的偷渡服务起步价已经涨至3万美金以上。
为了让打算出国的人有一定的语言能力,郑翠萍还特地在盛美村开办了一个专门教人英语的学校。
郑翠萍用船不断地把人送往美国,盛美村都走空了一大半人。期间也出过意外。年,在她操控的一起人口走私行动中,偷渡者乘坐的船只在危地马拉海岸附近倾覆,14人溺亡。
美国政府对郑翠萍进行全球通缉。即便被通缉的几年里,郑翠萍通过假护照,频繁往返于香港、纽约和福州等地,那时,她的丈夫和女儿依然还在纽约。
郑翠萍心里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好母亲,忙于赚钱的她忽略了对家人的照顾。早几年,她曾经将11岁大的小儿子独自留在香港,多年来疏于照顾。现在,在盛美村有时间了,他多希望儿子能多陪自己几天,但小儿子甩开了她的手,说:“小时候你都不管我。”
为了弥补对小儿子的亏欠,年春节后,郑翠萍搬到香港和小儿子一起生活,每天给他煲汤,照顾生活起居。
但正当她努力弥补之时,但已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年初,一位驻香港的美国领事官员,正在处理一堆遗失在机场的绿卡时,看到了郑翠萍小儿子的名字,便立刻联系了香港警方,警方认为如果郑的儿子在香港,那么郑翠萍可能会与其见面。
香港警方迅速进行部署,以机场的名义发一封信函给郑的儿子,要求他去机场办理绿卡丢失的领取手续,但谁也拿不准究竟郑翠萍此时在不在香港。
4月11日,一队由数十名香港警察组成的队伍来到香港国际机场的候机楼守候,萍姐的小儿子并没有出现。
上午11点,竟然是萍姐来到了机场,她爱儿心切,居然自己来为小儿子办理手续,郑翠萍被当场逮捕。
警察她身上搜到了一本伯利兹、名字为“郑莉莉”的护照,一叠属于偷渡客的护照照片,以及用报纸包好的3.1万美元。
自从年4月被捕后,美国试图引渡她,以便在纽约接受审判。郑翠萍用诉讼时效已过和抑郁症住院等理由,拖延诉讼程序,郑翠萍在香港监禁了两年以后,最终还是被引渡到美国。
她可能没想到,这两年多只是给了FBI足够的时间来收集证据,以完善对她的指控。
13下场
5年5月,纽约市联邦法院的法庭上,一场全美国瞩目的庭审正在进行,法庭上挤满了记者,和十几名来自唐人街的华人。
郑翠萍站在被告席中央,她穿着精致的黑色套装。金色冒险号事件已经过去12年了,萍姐也已经老了很多。
在唐人街,人们对萍姐表现出了强烈的同情,不少人联名向法官提交请愿书,请求宽大处理。探员们试图在这条街上找到指控萍姐的证人,但都被拒绝了,人们都在说“我不想指证萍姐”。
6年3月,法庭再次审理郑翠萍一案。
第一个出现的污点证人是翁玉辉。他对着所有人描述了年,萍姐是怎么样通过飞机和汽车,将他偷渡到了美国。在金色冒险号出事的那天,她又是如何劝他离开的,甚至让他到她开设在南非的农庄躲起来,等等。
接着出场的是阿琪,他说萍姐曾许诺出钱,和他一起投资海上偷渡生意,还欠他30万美元等各种对郑翠萍不利的证据。对于阿琪的指控,萍姐罕见地失控了,她反对阿琪的说法,并表示她根本不知道阿琪说的事情。
阿琪说这些话,据事后透露,FBI承诺过他,若能作证,便能酌情减刑。而萍姐提到了FBI曾经派到她身边的李皮特,可以替她作证时,居然谁都不知道这个李皮特是谁了。
一个福建女人说郑翠萍曾向她索要了高达4.3万美元,作为帮她偷渡去美国的佣金,因为“萍姐”名气大,她答应了下来。
……
郑翠萍明显被大量不利的指控和法官的态度激怒了。法官宣判的那一天,郑翠萍不顾和律师商定的上诉计划,在法庭上发表了超过一个小时的自我陈述。在陈述的末尾她指着一个怀孕的公诉人说:“布朗小姐即将成为一个母亲,我祝福你。当你真正成为一个母亲之后你就会理解我。”
面对郑翠萍的自我陈述,法官对郑翠萍说:“你并没有被诬陷,你把中国人对美国的渴望变成了牟利的工具。”
最后陪审团认定的三项罪名:第一,合谋偷渡人口、洗钱、收取绑架赎金被判5年;第二,洗钱被判20年;第三,收取绑架赎金被判10年。三项量刑都是最高刑期。时间叠加,她总共被判35年监禁,并被处以25万美元罚款。
听到判决结果,郑翠萍呆滞地自言自语:“我出狱时都92了”。
当宣判结果传到了郑翠萍的老家,许多村民甚至表白,若“萍姐”判刑,他们宁可每人代替她服刑一段时间。
被判刑后的郑翠萍一直坚持上诉,直到年10月,她放弃了上诉的希望。在给美国《侨报》记者的信中写道:“对律师我早已失去信心,我不再继续上诉,幻想有人会有正义感,有一日站出来讲实话。”
最后萍姐还说,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她的父亲,她很高兴自己坐牢能换取其他人的自由,包括那些为检方作证的人。
在狱中的郑翠萍身体一年比一年恶化,她胆固醇和血脂偏高,监狱内医疗条件差,导致郑翠萍在两年内体重连减了17磅。
年4月24日,郑翠萍因胰腺癌死在狱中,她没熬到92岁。
年,5月23日周五,纽约唐人街,65岁的郑翠萍的出殡仪式传统而盛大,她的子女租了辆黑色林肯车送别她的遗体,街道两旁,统一着装的福建华侨,每隔一段距离就奏响哀乐送行他们的“萍姐”。
在联邦的指控里,萍姐建立了庞大的偷渡帝国,是这个悲惨、贪婪行当里的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是“大时代的大偷渡者”、"蛇头中的蛇头"、“偷渡皇后”,先后帮0多名福建人偷渡到美国,一共赚取了多万美金;然而,在同乡人眼中,萍姐却是个大慈大悲地“活菩萨”,他帮助很多家庭发家致富、拿到绿卡了。
至于“金色冒险号”上的偷渡客后来结果,据不完全统计,有99人因不堪忍受长期关押的牢狱生涯,申请自动遣返回国,其中有60多人回到大陆后又再次偷渡来美;38人在关押三年后申请庇护成功;12人获天主教会的帮助,协助他们移民至南美洲和拉丁美洲国家;55人被保释在外;陈桂森等2人凭折纸手艺获特殊人才绿卡。
13后续
郑翠萍等很多蛇头被抓后,福建那边的偷渡收敛了很多,但依然在进行着,费用还不断上涨,上世纪80年代的1.8万美元:90年前后的2.5-3万美元,90年代中期的4-5万美金,到年初的7万美元,后来在5年左右达到顶峰8万美金,差不多相当于56万人民币。
根据厦门大学教授庄国土的统计,从年到5年,光小县长乐就有二十多万人进入美国,其中很大部分是偷渡客,因此有了后来广为流传的“美国怕长乐”一说。
顺着家史回溯,长乐,连江、亭江一带,几乎家家都有一部长短不一的偷渡移民史。
最初的偷渡、移民,的确是因为国内的条件艰苦,为了让家人更好的生存下去而偷渡。但到了改革开放后,福建人偷渡可不是为了生存和追求冠冕堂皇的所谓“自由”,纯粹是为了赚钱发财,把偷渡行为当作一门投资生意,虽有辛劳、负债、安全等风险,但回报可观,因此前仆后继,乐此不疲,那段时期,国内外的工资收入水平差异太大了。
然而,到了8年以后,一切都逐年改变了,福建人的偷渡慢慢减少,直至绝迹,最好的例证就是,年10月发生在英国珀弗利特港的偷渡时间,死了39人,就在大家担心是否又是福建人,结果多虑了,他们都是越南人。
福建人现在早就不用偷渡了,都是光明正大地出国旅游、投资、做生意,个个都是老板样。反而,很多早期出去的华人想回来入籍,更有东南亚、非洲的还想偷渡到我们国家来呢。
14国强民富
这一切翻天覆地的变化,背后的原因就是,我们中国的综合国力年年迅速提升,特别是最近30年;各产业发展均衡而迅猛,就业、投资、发展机会多多,城乡居民收入逐年上涨,与去发达国家打工的收入差快速缩小,甚至持平或反超。加之国内的治安环境、发展前景确实是好,谁会不爱自己的祖国,不爱自己的家乡,国富民强家好,偷渡已成历史。
偷渡只是那段时期下的畸形、特定产物,知道了它的不堪历史,只会让我们更加发愤图强,奋勇争先,建设好祖国,建设好家园,我们要做好自己的“百年复兴梦”,只要努力,梦想成真指日可待。
祝福伟大的祖国,祝福伟大的中国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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