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史诗神话片的想象力面前吐槽牛顿定律,
其实是一件自觉牛逼实则傻逼的事。”
这一厢沉浸于南印度托莱坞(Tollywood)的史诗电影上下两部《巴霍巴利王》。甚是后悔没有在大银幕上感受久违的可歌可泣与美轮美奂。
但也庆幸因为至高神遍入天毗湿奴而恶补了些古印度神话与民俗,才觉出《巴霍巴利王》的妙绝——哇!这是中的无尽纱丽梗。哇!这是迦梨pos。凡此种种。
毗湿奴(年)
即《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PI的妈妈给PI讲的那位口中蕴含整个宇宙的大神
或者说是大神的第八小号化身奎师那
后右臂持妙见神轮为整个银河系
可对任何人神鬼仙进行降维打击
友人说得好,凡是对《巴霍巴利王》充满了不屑与嘲讽的,只能体现没文化本身,或者对古文明的无知。
作为原生文明,古印度文化经由佛教而给天朝输血不要太慷慨。
甚至,在《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中,李安也忍不住加入《薄伽梵歌》的元素,明着是反战弃绝,实则敦促林恩勇敢面对上战场的责任。
印度三大主神中,梵天主创造,毗湿奴主维持,湿婆主毁灭,分别代表成、住、坏三相。而巴霍巴利的顺序则是倒过来,先毁灭,再重生。终即为始,构成了一个因果循环的环形时间线。
一言以蔽之,《巴霍巴利王》可以说是湿婆乱入《摩诃婆罗多》或者咖喱味的大力神赫剌克勒斯。他印向来用电影落实文化自信。
《巴霍巴利王》的导演S.S.拉贾穆里曾说过一句名言:
印度电影中只有两部文本:《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
的确,对两部史诗略有所知的观众,便可以很轻易地从电影中发现一些似曾相识的部分。
强大的摩喜施末底王国就如《摩诃婆罗多》中的象城。
男主父子两代都可看作是湿婆化身,以搬动石林伽为开端,以血祭玉林伽为终结。林伽——对湿婆大神丁丁的祭拜物。巴霍巴利的遗腹子施瓦杜Shivudu,即湿婆Shiva名字的变体。
施瓦杜攀援高山瀑布时所遇仙女,既可说是幻觉,也可以说是湿婆第二任妻子雪山女神帕尔瓦蒂在指引。帕尔瓦蒂有数个化身,其中有N个肩负女武神功能,比如后面要提到的杜尔迦女神和迦梨女神。随即,施瓦杜就碰上了武者装扮的阿宛提卡,开始追寻身世(女神与阿宛提卡就是同一位演员)。
微博林伽字幕组大神那罗陀_银子说得通透:
比如巴霍与巴拉的关系神似般度五子与俱卢百子,初始英明最终毁于爱子之心的太后则是升级版的持国。
或者是肇始者渔女贞信。
卡塔帕的愚忠类似自认秉持正法的老祖父毗湿摩。
而提婆犀那公主在大殿上那句“善良之人的沉默是比恶人的肆意更深重的罪行”,不仅是电视剧版《摩诃婆罗多》(年)中黑公主在无尽沙丽段的台词,更映照印度当下屡禁不绝的性侵案。
结尾处提婆犀那放下祭火时说的“时间焚尽一切”,更是点题之笔。
提婆犀那(dvasna)在传说中是帝释天之女,战神之妻,释意为天军,即天神的军队,而她最后手提敌人头颅的形象则是大女神化身迦梨相。
迦梨,Kali,象征时间,无所谓开端无所谓终结,吞噬一切。
《摩诃迦梨》(年)
此外,提婆犀那公主怀孕时预示二人将被流放的悉多之歌(《罗摩衍那》),以及被删去的巴霍与提婆犀那二人情意互通时那段黑天摇篮曲,也是意味深长……
黑天,即印度三相神之一,维护世界的毗湿奴最得意的化身奎师那——幼年时各种调皮捣蛋打败恶魔干翻帝释天堪称哪吒前辈(也的确是),少年为牧尊与妙女罗陀冶游仙山恰似印度的厄洛斯与普绪克,青年则雅度族王子参与俱卢之野旷世大战亲为最勇王子阿周那(阿琼坦克)驾车现出大宇宙相促其力战成就圣典《薄伽梵歌》……对着黑天(wuliKanha)塑像歌唱,便是公主情窦初开了。
黑天/奎师那《摩诃婆罗多》(年)
这些都是在印度家喻户晓的梗。对本土文化的继承和应用,向来是印度电影的拿手好戏。在用电影表现文化自信上,天朝相较印度还是付之阙如的。
当然,即使完全不了解背后的隐喻,这也是一部能让人看到过瘾的“爽片”。
首先是特效。17亿卢比看起来惊人,其实也就是1.7亿人民币,跟国内大片相比并不算高,好在好钢用在刀刃上,能让人感到值了。
一直以来有个误区,认为特效就是烧钱。诚然,特效必须有经费支撑,但并不是烧钱就能有好特效。特效的重点在于“效”,它是丰富惊人的想象力,和能够体现这种想象力的技术相结合所产生的效果。
令人叹为观止的天鹅船,最后一击时乌云散去惊鸿一瞥的巨像,甚至包括被视为奇葩开挂的攻城术,其背后都是华美浪漫,富有诗意的想象。
在这种史诗神话片的想象力面前吐槽牛顿定律,其实是一件自觉牛逼实则傻逼的事。
其次是歌舞。歌舞大概是对于印度电影最大的误解。比如一篇“科普文”曾煞有介事地说,印度片歌舞多是因为成本低,可以拉长时间。
事实上,歌舞不但成本不低,还是整部片子中最烧钱的部分。与我们熟知的表现方式不同,在印度,歌舞并非情绪的烘托和情节的辅助,它们就是情绪和情节本身。
《巴霍巴利王》并非印地语的宝莱坞片,而是泰卢固语的托莱坞出品。南印影片尤其保持了传统特色,影片有独立的音乐导演,而在电影发布会之前还会有专门的音乐发布会。本片音乐导演是M.M.奇拉瓦尼,这是位资深南印音乐导演。他和制片人K.R.Rao,以及电影导演拉贾穆里被称为铁三角。
非常喜欢这支摩喜施末底主题曲,石破天惊风卷残云的旋律,首次出现却是在暗讽篡位巴拉的无道统治,再次出现则是施瓦杜的复仇,荡气回肠。
男主帕拉巴斯第二部里有耍帅过头的嫌疑,好在跟盖世英雄的人设也还般配。
饰演提婆犀那的安努什卡谢蒂昵称swty,圆脸常给人娇俏甜美感,她却很难得是既甜美又气场强大。
与东亚偏重柔弱的审美不同,印度美学中“力”是不可或缺的,硕人其颀,圆润饱满,有力量的美才能自带勃勃生机。
力量这个词的印地语Shakti,也是传说中宇宙起源的大女神萨克蒂之名。于是我们看到片中的女性角色,从希瓦太后到提婆犀那一直到三代的阿宛提卡,无一不是美而有力的,这力量不仅是身体健美,也是强大的兼具英雄主义与浪漫色彩的精神之力。
太后希瓦
公主提婆犀那
女战士阿宛提卡
剧情方面,爱情、阴谋和复仇,巴霍巴利将这三者表现得简单粗暴。善就是极致的善,恶就是极端的恶,善恶之间,只有快意恩仇,没有什么纠结谅解那一套。
太后误杀养子,那就以命赎罪;巴拉再恳求,提婆犀那扔下祭火时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生就是生,死就是死,爱就是爱,承诺就是承诺,因果就是因果,干脆利落。
影片结尾时,新一代巴霍巴利王登上王位,对欢呼的人民说出了“从今往后,我的命令即为法律”。
这一句话,正是上部中希瓦王后曾经说过的。
英雄终将死去,宛如星辰陨落,重生于宝座的是王者,而不是圣者。选择在此处戛然而止,也许是这一部浪漫到极致的史诗电影最真实,也最现实的部分了。
相对于注重挖掘人性,英雄也要有弱点,恶人也要有善念的现代电影潮流来说,这种简单粗暴的传统戏剧表现手法无疑显得落伍。
然而将这一切做到极致,未尝不是另一片天地。
纯正强大的英雄,飒爽柔情的美人,以及正义必胜善恶有报的信念……这一切便构成了永恒的史诗主题。
或许老套,却绝不过时。
天朝没有史诗的。信史为上敢不敢拍个王玄策?
偷人家阿修罗算什么。
弓箭与竖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