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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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4/23 17: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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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七月

“你信不信,有鬼啊?有一回我去浇地,一直忙到夜里,你舅让我先回家。我也瞌睡了,就骑车从南地往家走,月明地,挺亮。到了土岗那儿,车越骑越沉。之前听别人过这事儿,听着就害怕,一遇上就更怕了,一路不敢回头,怕看见什么,也不敢下车,就吃着死劲蹬。好在到了大路那儿,车子一下就轻了,就跟从后座上跳下去个人似的。村儿里好像比别的地方离那些东西更近,喜欢说那些事,真真假假吧,谁听见了都到处说,小孩怕得不行,但又想听。但那回我谁都没说,我是真害怕了,两年多没敢去南地,你舅以为我偷懒,还打我,打我也不敢去。但后来时间一长,害怕就散了。鬼啊神啊的,我对外也一直说不信这个,可能就是怕让人看穿吧。”

我们先后捻灭烟头,又先后点上。

“我也是才知道你回来了,你也不说一声,收秋了,这会儿人都在老家。种地是越来越没意思了,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算算人工路费,还得往里搭钱,我准备明年就把我那几亩地都包出去。你这情况挺好的,没有地,也没有负担。你要是没事的话,跟我回老家一趟吧。你表舅,大前年得肾病死的那个,他回来了,附在我妈身上,得想法把他送走。这种事人越多越好,压得住。”

下楼,上车。他熟练地挂挡,右手上赫然一条紫红色疤痕。

“这几年你没回来,我在镇上买房了,两室一厅,你还没去过。手是干活时候锯的,半拉手都掉了。新乡的小工厂,一天三顿凉拌白菜,齁咸。他们不愿意赔,说厂子还没个手贵呢。我就找人打官司,告赢了,不赔就封他们的厂。其实那厂子还是赚钱的,他们拿了不到三十万,我就在镇上付了个首付。计划生育那两年,女孩都流完了,这会儿村里有二十多个该结婚的小伙子,女孩就俩,挑得很,想要娶媳妇,就得来镇上买房。镇上好啊,有下水道,有公交车,有高中,有医院,我是为了能让小孩来这儿上学。你嫂子说,不买房就离婚。我想也是,在村儿里上学也学不好,长大了干啥?跟我一样吗?正作难呢,手就出事了。也合适,就是精细活干不了了,这会儿在河西的家具厂组装衣柜,累得时候,手容易酸。”

驶入乡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玉米稞,片叶间挂着金黄的玉米穗,像绿色星河中闪耀的光斑。

“按说,咱都是隔辈表亲,但没办法,他家里完全不管这事儿。你表舅那肾病好些年了,常年透析吃药。都过去三四年了吧,那天早上,他觉得身体不舒服,敲他姐家的门,没人理他,唉,他家挺乱的,没一点亲味儿,能因为两百块钱半年不说话。没办法,他给你大舅打电话。医院,去的时候,他就觉得不行了,哭了一路。他姐不想花钱,葬礼办得很潦草,清明跟忌日也没烧过纸。明天就是他的忌日,昨天夜里,你大舅大妗就说起他了,可能让他听见了吧,就了找过来。你大妗先是头晕,吃了几片降压药不管用,在床上躺了会儿,说不上原因,就是觉得委屈,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开始说胡话,喊冤叫屈,然后说自己是谁,那个语气,脸上的那个样儿,就是他。当时吓得我啊,头皮都麻了。正好商商在家,这事儿他见多了,过来跟你大妗聊了几句,他借着你大妗说,表哥表嫂都记得他,亲姐姐却这样对他,觉得委屈。我们就把他姐叫来了,她一进门,你大妗就开始闹,用被子蒙住头,不让她进来。他怕他姐,从小就怕,死了还怕。他姐明说了,这事不管。其实他也没啥要求,就是没钱花了,还想要吹响的。商商问他要几个人吹,他说几个都行,有动静就行。”

进入久违的村寨,一个比忆往镇还要封闭的地方,无法再往下面延伸的村寨。一位老朋友跟我们招手,我们下车跟他聊了一会儿,抽了几根烟。我以前很喜欢这个人,他兼具幽默和慷慨这两种难以并存的特质,上次见他,还是年轻人的模样,如今已有了中年人的疲态。在他热情的邀请下,我去了他的豆腐作坊,两间红砖搭成小屋,墙体焦黑,屋顶盖了两层石棉瓦。屋里隔着一口大锅,煮着浑白的豆浆,朋友的妻子坐在炉灶边,友善地对我微笑,他的三个孩子在屋外奔跑打闹。我好像错过了他人生的某些阶段。表哥对他说了家里的事情,他深深叹了口气,眼里倒映着炉火,有些湿润。他说他妈下葬的时候,因为太胖,是侧着放进棺材的,有段时候也总梦到他妈,说不得劲。

我们坐到天黑才回家,远远就看见大妗坐在门廊下,脚边丢着个黄皮鸭子,目光坠在地上。我走进时,她忽然抬起头,唤了一声我的小名。她看起来并没什么异样。谈起昨天的异样,她只说不记得了。

我的三个舅舅看到我都很开心,弄了一大桌菜,十几口人围坐在一起,为一点小事说笑。表妹问我怎么不说话,我有些内疚,冲她笑了笑。我很羡慕他们可以为不好笑的俏皮话而笑,能为黄瓜的价格来回扯十几句,在辛辣白酒中寻找快意,我无法说服自己融入其中。渐渐地,沉默踩着节点侵染席间。

大舅早年时跑长途,专挑青海或西藏的活儿,在高速上一跑就是半个月,落了一身病,后来改跑短途,出过两次事,一次压断了别人的腿,另一次撞死了一个闯红灯的老太太。现在他已经当了爷爷,在沙场给人卸沙子,一个月能挣五千块钱,但厂子里效益不好,两个月没发工资。他一直埋怨我喝酒喝得不够爽快,说这样在社会上无法立足。

二舅走的是大舅蹚出来的老路,早早地学了车,开拖拉机拉钢筋,专走乡道,随身带着大水壶和烧饼。他跑了十几年,攒下一辆二手车和一间三层小楼,手里还剩十万块钱,这是以前年轻人结婚的标配。可他说现在不一样了,村子有几十个没结婚的小伙子,可姑娘一把手都能数过来,所以需要更好的车,更多的彩礼,最好能在镇上买套新房。表弟很早就辍学了,学过理发和洗车,朋友一大堆,抽的烟比他爸好。二舅说他教会了二妗开机动三轮,也一起给人送货,连运带卸,前两天,干得差点没累死,挣了三百块钱,那是挣得最多的一条,但被交警扣了车。说到这儿,二妗眼里有了泪花。

村子里的男人几乎都在从事建筑工或司机,三舅是例外,他有野心,一心想包工程,修路盖楼,赚大钱。三舅和村里的几个朋友一起贷款垫资,可几年下来,钱没赚到,每个人都欠了一屁股债。如今,他离了婚,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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